朋友瘦長優雅，平日練跑步、做瑜珈，看起來不像運動細胞不好的人。
她偷偷告訴我，大四那年，多數同學都已經呈現「退休」狀態。沒有學分要衝刺了，日子安穩過、不出亂子，就等著畢業出社會了。但那時候的她，卻還經常穿著運動褲在校園裡奔走、補考。
那天她被叫到辦公室。面無表情的體育老師，指著辦公桌前那一小塊長方型空間。
「妳就在這裡扯鈴。妳看到桌上這些花瓶沒？只要扯鈴掉下來砸破花瓶，我就當掉你！」
人權不彰、手機未普及的年代，老師想要惡整學生，多的是機會。這位體育老師冷酷地下了過關條件，朋友顫抖著完成補考。
「妳有砸破花瓶嗎？！」我聽得心驚膽跳，忍不住插嘴，想知道朋友當年的補考下場。
「還好沒有…真奇怪，我當年想說挑個簡單的科目來修，扯鈴嘛，能有多難。等到我上課後才發現，扯鈴真的要東扯西扯，上丟下拋的，跟李棠華沒兩樣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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補考扯鈴，一旦砸破花瓶就game over！聽起來殘酷，卻也不得不佩服這位鐵血老師的創意。
幾年前，我在大學兼課，必修英文課，台下坐滿非英文系的學生，修這門課，說穿了只是被要求，並不是胸懷大志想精進英文。
有回我開了作業，要學生寫250字的英文，介紹自己最喜歡的偶像。
我陸續收到了作業，奇怪的是，有幾份一模一樣。比如說，有4位同學剛好都一起喜歡Angelina Jolie，而且口徑一致都說喜歡裘莉的電眼豐唇，最驚艷的是她在史密斯夫婦裡的表現，最激賞她在全世界搜刮收養子女、擔任聯合國難民署親善大使的義行。250個英文字，從第一個字母到最後一個字母，第一個段落到最後一個段落，一模模一樣樣。
我開始感覺到，老師這個職業表面是傳道授業解惑，但實際內容比較像是是挑戰EQ的極限遊戲。能支撐你走到遊戲尾聲的，不是毅力，而是創意。
我求助我的前輩，一位大學講師。
「這真是一人抄，全家飽的境界！學生是不是把我想的太笨？不然怎麼會送上來一樣的作業？以為我看不出來這是抄網路的嗎？！！」我挺沮喪的，我想知道，我該把學生抓過來曉以大義，還是直接給零分。
「有幾分抄襲的作業？」前輩用偵探辦案的口氣詢問我細節。
「4份。」
「那，正常的話，這內容妳會給幾分？」
「嗯…60分吧…」
「那問題就解決啦！你把60分除上4個人，每人剛剛好，15分。」
前輩要我平常心，他提醒我，老師不是學生的敵人，是夥伴，EQ極限運動的夥伴，在人生道場上成就彼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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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回作業的那天，我給了那四位同學每人15 分。四個人看著攤在眼前的A4紙，眼裡閃著花惹發的讚嘆驚訝，低著頭、斜睨著，彼此交換了秘密Look。
我沒有點名道姓，只是苦口婆心告訴同學們，人生旅途中，有些合作是為了成就更好的自己。但有些互助行為，只是讓分母變大，讓成績更差、心情更悶。
從那次以後，一整個學期，我沒再收過一模一樣的作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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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想自己的學生生活（那個體罰像是吞維他命C的懷舊年代啊），我在想，懲罰的最終目的是什麼？
國三大夥在衝刺高中聯考時，英文老師為了鞭策大家拿到更好的成績，給每個人訂了一個標準，只要考試低於這個標準分，就得被透明塑膠水管抽手掌心。我永遠記得，有次在講台前，排隊等著接受懲罰。
咻咻咻！
女老師的塑膠水管飛快落下，同學輪流領獎，離開講台。輪到我了，女老師用不廢話的姿態飛快問我考幾分。
「90 分…」
「妳標準是幾分？」
「95 分…」
一分一下，我少了五分，所以塑膠水管狠狠地在我的手掌心抽了五下。我收回發紅發燙的手，離開講台回到座位。中年了，我卻還牢記著那紅腫發燙的羞辱感，還有隔著鏡片，女老師閃著狠勁的犀利眼神。分數，這萬惡的ＫＰＩ啊，學習的啟發和樂趣遠不如考券分數來得實際，懲罰是必要之惡。懲罰，讓老師與學生在學習道路上，漸行漸遠，最後走進了各自的死胡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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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創意的懲罰，可以化干戈為玉帛。高中好友在公立小學教書，有天，班上兩位小男生鬧彆扭，一言不合互相推打。下課後，朋友將這兩位滋事分子留下來，沒有苦口婆心的說教，只有簡單明瞭的指令。
她要兩位小朋友，手搭著彼此的肩，像哥兒們一樣，繞著200 公尺操場走五圈。走完就可以回家，而且她保證不會在聯絡簿上跟家長告狀。
小朋友走完五圈操場，一語不發，各自背著書包回家。隔天下課，又嘻嘻哈哈地玩在一起。
這是我聽過最有創意的懲罰。不是為了老古板地告訴你，不能和別人打架。而是用更高竿的方式告訴你，在人生道路上，和人鬥嘴、互看不順眼，這些人際疙瘩都不是甚麼嚴重事。真正更大的處罰修煉，是你得被迫和你討厭的那個人，勾肩搭背地走完那五圈操場，各自分道揚鑣後，隔天卻又發現彼此得玩在一塊。就是這樣的命運捉弄巧合安排，往往讓一個人學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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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然，這可能都要等到小朋友長大，回想起年少時這段往事時，才可能恍然理解老師當年想透過這無厘頭的懲罰，告訴他們關於人生的二三事。
如今，我不是家長，也不是老師，我依然無法回答，懲罰究竟是為了什麼。
但從我親自經歷的懲罰經驗，加上從朋友身上蒐羅來的懲罰經驗，我倒是可以這樣總結：如果有一天，你我真的得化身為美少女戰士，代替天公伯執行一些懲罰，那麼，與其在對方身上留下皮肉痛或心頭恨，倒不如動動腦，用創意創造出一種出乎意外的體驗，創造出未來肯定可以拿來說嘴的故事。用創意扭轉觀點、觸發改變。
懲罰，是給心中有恐懼、恨或操控的人執行的鐵血行動。
引導改變，是給心中有愛、有創意的人執行的終極任務。
讓我們，選擇愛跟創意吧！
Last Updated on 2018-04-26 by Afra (阿發)
